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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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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個雜役可真沒讓她失望。

烏黑長睫垂下,微遮眼簾,藺綺輕輕笑了一下。

“不過……”

她擡頭,看著眼前的白衣弟子,漂亮的眸子裏顯出些疑惑,她語氣軟軟的,小聲開口問:“戒律堂?”

“首席師兄。”少女眨了眨眼睛,似乎在盡力琢磨這個稱呼,她的聲音裏帶了點害怕,“他為什麽要讓我去戒律堂啊,是因為我做了什麽不好的事嗎。”

說完,她有些難過,又有點惶恐,琉璃般的眸子濕漉漉的,她仰臉,對上白衣弟子的疏離神色,急急開口:“我、我很乖的,我什麽壞事都沒有做。”

像一只膽小的漂亮小鹿。

——天真單純,未經世事。

白衣弟子沈默了一會兒,還是對緣由三緘其口,開口道:“大小姐去了就知道了。”

少頃,像是怕嚇到眼前單純漂亮的小鹿一樣,他輕聲安撫:“戒律堂不會冤枉任何人,大小姐不必憂心。”

藺綺聞言,眉眼彎彎,像是松了一口氣:“那就好。”

“勞煩師兄等一等,我先去和阿稚說一聲。”

白衣弟子拱手應是。

藺綺轉身上樓,眼尾壓平,神色有些薄涼,冷白指尖輕輕摩挲了兩下。

心道:不冤枉任何人?這可不好。

齊滿安安靜靜立在門外候著。

他閑極無聊,從芥子裏拿出雲鏡,他看著雲鏡上的消息,神色有些古怪。

他發現,一個原來叫【反藺綺小分隊】的聊天框改了名字,改成了【大小姐天下第一漂亮】

齊滿:“?”

他對大小姐沒什麽意見,但當時被寧諭拉進來的時候,他就覺得寧諭是個傻逼。

現在覺得,寧諭不僅傻逼,而且有病。

哪個正經劍修成天搞這些?

不過仔細想想……

齊滿腦海不受控制地浮現出少女立於門前的模樣。

——她一身紅衣,乖乖巧巧,站在自己面前,黃昏的金光碎影灑在她瓷白的面容上,清透瑰麗的瞳孔如琉璃般,映著溫暖的金光和雪白的光暈,像立於光與影交界上的溫柔神明。

確實很漂亮。

齊滿覺得,哪怕雲海天州的首席師姐——那位仙門公認的第一美人站在藺綺面前,都會自慚形穢。

齊滿下意識輸入:有道理。

哪怕相隔千裏,寧諭仍舊和他共鳴了,即使齊滿的話沒有前因後果,他也迅速明白了齊滿的意思。

寧少爺懶得讀書:“!!!”

“你見到大小姐了?你是不是見到大小姐了!她是不是超級漂亮!啊啊啊又乖又軟像漂亮貓貓,要不是大小姐身份太貴重我們寧家高攀不上我就要去找我爹提親了!”

“不對你怎麽會見到大小姐,你怎麽見到她的!大小姐最近怎麽樣,她有沒有受欺負?臨雲宗蠢貨那麽多不會有腦子有病的人去欺負她了吧!”

“齊滿!你怎麽不說話。”

“你他娘趕緊給本少爺說話!”

齊滿被他吵得眼睛疼:“閉嘴。”

“芝祿去找首席師兄告狀,說大小姐要殺了他。”他三言兩語解釋。

遠在千裏之外的黃沙大漠裏,寧諭雙眼睜圓,大驚:“你說什麽!”

“簡直是在放屁!肯定是那個雜役的錯!大小姐能有什麽錯!她那麽乖,她怎麽會有錯!”

“齊滿你相信我,大小姐單純得要命,怎麽可能做出這種事!!!定是那個芝祿汙蔑!你去!你快去戒律堂,去保護她,快去保護她啊啊啊啊!!”

齊滿:“……”

有病吧。

他看見樓閣中,少女提裙擺走下木階,果斷關掉雲鏡。

藺綺聲音清甜:“師兄,我們走吧。”

***

他們走了一會兒,走到傳送陣法前。

寧諭那個傻子刷的話過於洗腦了,齊滿一路上有些失神,下意識總往藺綺那兒看。

漂亮的少女站在傳送陣間。

金色浮光環繞,鮮紅的錦裙將她的臉色襯得愈發蒼白,發尾結起的紅繩垂到脆弱瓷白的脖頸上,精致的面容顯得愈發秾醴瑰麗。

她一直安安靜靜地跟在他身邊,看著確實很乖。

但齊滿還是覺得有些奇怪。

縱然大小姐有絕頂的美色,寧諭卻不是會被美色蠱惑得神志不清的人,可他現下為何是一副發瘋中蠱的模樣。

齊滿凝神思索。

陣法裏,飄散的金色光暈浮動在空氣中,像一條溫柔的、流動的河。

齊滿剛剛進來的時候,就有一種平和之感,心道不愧是宗主親自設下的陣法。

他又感受到這種平和。

然而,在傳送陣啟動到一半的時候,向來柔和的金光像是受了什麽刺激一樣,變得無比躁動。

齊滿皺眉。

剎那間,分散的金色微小粒子化作鋒利劍刃,直直奔藺綺而來。

藺綺驚呼一聲。

“刷——”

齊滿一把移到藺綺身前,他祭劍出鞘,劍氣與金光相撞,發出刺耳的響音,刺啦一聲,手腕被割出一道紅痕。

齊滿表情錯愕,忽然想起藺浮玉給他的木牌,他在瞬間將木牌從芥子中拿出來,用力將其擲出。

木牌觸碰到金光的剎那,鋒利劍刃被打散,化作無數的浮光碎影。

藺綺站在白衣劍修身後,暗自收回指尖拈著的黃符,垂眸,極輕地笑了一聲。

原來那就是陣法的鑰匙。

木牌回到齊滿手裏,他虛虛握著木牌,指尖顫抖,手裏全是冷汗。

——難怪,首席師兄會讓他帶上這個。

這陣法竟還會攻擊人。

齊滿不知道自己誤觸了什麽禁制,現下頭腦昏沈,也想不出來。

就在剛才,他感到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涼意。

齊滿搖搖頭,將這種心悸的感覺甩出去。

霜雪天的風雪已經散去,取而代之的,是臨雲宗隨處可見的青楓樹和長著青苔的石階。

他回頭看藺綺,少女臉色蒼白,估計已經嚇壞了。

齊滿有些疲憊。

若非他剛才想得出神,也不至於忘了把木牌拿出來,若是早點拿出木牌,大小姐也不至於受驚嚇。

他強忍手腕傷口的疼痛,拱手請罪:“弟子方才失神,護衛不力,險些讓那陣法傷了您,請大小姐降罪。”

他想著,反正待會兒也要去戒律堂,正好把護衛不力的罰也一起受了。

“師兄,你受傷了。”漂亮的少女卻沒有任何不悅,相反,她看著齊滿的手腕,語氣顫抖。

齊滿眼神錯愕茫然。

對一個劍修來說,這種傷實在是家常便飯,齊滿向來不放在心上,忍一忍就習慣了,因而,當有人站在他身邊,顫抖著說這種話的時候,齊滿就會格外無措。

“無事……”他結巴開口。

只聽嘶啦一聲,藺綺從緋紅裙裾上撕下一道長條。

漂亮的少女踮起腳尖,柔軟的指尖觸上粗糙不堪的手腕,齊滿唇角蠕動,卻說不出話。

齊滿聞到一股極淺淡的梨花香,裏面好像又春日草長鶯飛的旺盛生機。

少女鴉睫輕垂,認真地將紅布條繞了一圈又一圈,她單手解下發尾的紅繩,烏黑長發潑墨一般,披落而下。

布條被紅繩系起。

冷白小指輕輕一勾,勾下紅繩上的銀白鈴鐺,鈴鐺系在小指上,輕輕作響。

她包紮好傷口,後退一步,指尖擦過青年的白衣,她眉梢彎彎,淺淺的梨渦像是盛滿了柔和春光。

漂亮的少女擡頭,輕輕笑:“這樣會好一些。”

明明是深秋,齊滿卻覺得,他站在和煦的春光下,萬物生長。

齊滿怔楞許久,才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:“謝……謝大小姐。”

藺綺笑得又乖又甜。

在齊滿看不見的地方,藺綺指尖拈著那塊木牌,單手攏在緋紅袖擺裏。

——那是她剛才幫齊滿包紮的時候,趁他不註意從他腰間玉帶上解下的。

漂亮的少女轉過身,悠悠然走在長著青苔的石板上,烏黑長發披落,指節上的鈴鐺輕輕響。

四下無人,齊滿面無表情,拿出雲鏡,點開自己的的雲鏡名稱,輸入,退出。

與此同時,遠在千裏之外,寧諭眼睜睜看著齊滿的名稱從【冷漠無情的未來劍尊】,變成了【讓我做大小姐的狗】

寧諭:“……”

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。

這不弱智嗎。

***

藺綺難得有機會,認真看看臨雲宗的景色。

此時正是黃昏,絢爛的雲層火燒一般,張牙舞爪地盤踞在山巔之上。

藺綺拾階而上,遙遙遠處的山峰上,立著一塊巨大的石碑。

上書四個大字。

——命在蒼生。

筆似仙露明珠、銀勾鐵畫,盡顯浩瀚磅礴之氣。

藺綺遠遠望過去,心中忽而生出一種熟稔之感,好似在夜色中踽踽獨行之時,忽遇故人。但她分明不知道題字的人是誰。

她覺得神奇,輕輕笑了下。

齊滿循著藺綺的目光去望。一路以來從容不迫的白衣青年,難得露出些驕傲激動的神色,他解釋:“這是容涯仙尊的題字。”

少女歪了歪腦袋,好奇:“容涯仙尊?”

齊滿點了點頭,對著藺綺,他的語氣顯得格外溫和。

溫和中,又帶著一點對當世劍道至尊的崇敬:“容涯仙尊是如今的仙門首座,仙道第一人,傳言他可一劍斬山河,以一己之身擋魔兵百萬。”

這樣光芒萬丈的人,在仙門之中向來不缺傳說。

齊滿瞻仰石碑:“師門長輩說,百年前,在仙尊還是臨雲宗弟子的時候,途徑人間戰場,按理說,國與國之間的命運牽連甚廣,仙門不該擅自幹涉,但壞就壞在,兩軍之間混入了大批魔物,那些魔物試圖借戰爭之便,送戰場上所有人去活祭。”

“長老們發現的時候,已經來不及了,戰場上烽火連綿,兩軍已經殺紅了眼,那時,仙尊正好在戰場半空的雲舟上,他連劍都沒拔……”

齊滿喋喋不休,藺綺忽然想到,她是聽過這個故事的。

二牛村有個說書先生,把這個故事翻來覆去的講,那時,他眼中的景仰之色,比齊滿更甚。

***

宗門長老的加急傳訊一下接著一下,在雲舟上響起,仙門用來傳訊的紙鶴飛了一封又一封。

戰場上,兩軍已經開始沖鋒。

地上是燒起的戰火、嗆人的狼煙、劍戟的寒光,悲愴的號角在黃沙中吹響,帶血的旌旗順風揚起。

而雲舟之上,青年雙手交叉,撐著白玉欄桿,眸光溫和,安靜看著滿目瘡痍的戰場。

他連劍都沒拔。

記憶中,小小的姑娘仰著臉,好奇地問說書先生:“那他用了什麽呀。”

說書先生說:“一朵梨花。”

雲舟上正好有一顆梨樹,素白梨花灼灼盛放,容涯隨手掐了一枝。

他站在雲舟的白玉欄桿前,冷白指尖拈著一朵梨花。

蒼涼的號角聲中。

容涯眉梢帶笑,指尖輕輕往下壓,梨花觸到雲舟欄桿的剎那,整個戰場以雲舟為中心,剎那間,散發出濃郁的藍色光暈。

就像水中一圈圈向外擴散的漣漪。

轉瞬間,光暈波及之地,整個戰場像是被定住了一樣。

所有人都不動了,他們維持著沖鋒的姿勢,怔怔看著雲舟上,蒼白漂亮的青年。

青年拈花帶笑,語氣溫柔:“年關將至,不宜見血,諸君暫歇吧。”

一語畢,清光如潮水般褪去。

戰場上瞬間空了大片,將士們早已不見蹤跡,再眨眼,出征的游子已然還鄉。

在那之後,容涯,一舉成名。

藺綺後來才知道,二牛村的說書先生,就是那數十萬將士中的一個。

***

藺綺聽齊滿又說起這個熟悉的故事,忽而有一種恍惚之感。

她眸光散淡,遠遠望著石碑。

心想,這個用梨花壓陣的傳送法陣,得記下來,回去問問姐姐會不會,她有點想學。

這時,齊滿忽而提起:“聽說,這座石碑上,留了仙尊的半縷分神,向它請願,容涯仙尊就會聽見。”

“大小姐,您要不要試試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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